——任谁也心知肚明,那狼牙利如刀锋,莫说人之脖颈,换作肩胛硬骨,也免不了分崩离析。李朝东可以想见厄运降临之际那番惨状,必将是喉骨尽碎,鲜血飞溅……
然而,就在他的肌肤已然感受到狼牙迸发出的寒气的千钧一发之际,那开路狼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,欲将咬下的嘴巴居然硬生生滞住了!与此同时,李朝东听到了一声暴戾的虎啸,那遒劲的啸声威力十足,似有排山倒海之势,直震得他耳膜嗡嗡乱颤!
李朝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瞥去,却见老鞑爷躬身在地,两只手掌撑在地面,面部聚成一个肉疙瘩,双眼凸起,炯炯放光。老鞑爷的头颅一动不动,身子缓缓向开路狼的方向平移着,胸腔内发出阵阵轰隆隆的喘息声,活脱脱一头吊额猛虎,模样着实狰狞恐怖!于是,李朝东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闪出了灵胎的影像,还有灵胎那句“他不像他”!!
这时,开路狼放弃了对李朝东的攻击。显然,眼前这头来历不明的“家伙”,更让它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。开路狼掉转身来对着老鞑爷,嘴里发出“哧哧”的挑衅,身子亦试探性地向前倾了倾。但是老鞑爷似乎并未折服于它的恐吓,反而变本加厉的向它跳跃而来,以啸声回应了它的挑战。刹时间,那开路狼健硕的身躯向后撤了两步,它扭动了几下子脑袋,缓缓低下头来。李朝东心下明白了个大概,知道这来路狼定是在与老鞑爷的对峙中落了下风。如此,他连忙站起身来,跟头连着跟头地飞奔至老鞑爷的身后。
突然,俯身在地的老鞑爷猛地向前蹿去,直抵开路狼面前,一声更为凌厉的咆啸随即而发。那开路狼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,掉转身来,飞快地向群狼方向逃走。
李朝东早已被老鞑爷这突如其来的变身吓得魂飞魄散,他痴呆呆地一动不动。直到老鞑爷长喘了一声,削瘦的身子硬挺挺地歪在地上,他这才回过神儿来,赶忙一边呼喊着老鞑爷的名字,一边使劲地掐弄着他的人中。
片刻之后,老鞑爷睁开眼睛。他虚弱得有些厉害,双眼黯淡无神,就连说话都时断时续。
老鞑爷说:“犊子……快……快离开……这旮瘩……快……”
李朝东不敢怠慢,躬身将老鞑驮起。又见数丈开外,那头被套子缚住的黑背狗狼正在瞎闯乱撞,索性壮着胆子将其牵入手中。举目望了两眼开路狼逃走的方向,跟着大步流星一鼓作气奔下山来。
到得山下,李朝东一见菜帮子就心火烧燎,他将老鞑爷放下,劈头盖脸就狠抽了菜帮子一通,菜帮子自知心中有愧,丧着张脸任打任踢。见李朝东发泄过后,他这才贱兮兮地询问李朝东的伤情。李朝东被他这滚刀肉的做派弄得没辙,最后两人达成协议,他要菜帮子给他洗一个月的臭袜子作为补偿,菜帮子哪有不应承的道理?李朝东这才饶过他。
此时老鞑爷精气神儿有所恢复。他又从行囊中掏出只套子抛给菜帮子,菜帮子依法给自己弄回来的那条狗狼上了套。三人携着两狼返程,身后不时传过一声高过一声的狼啸,这啸叫撕裂里杂着悲怆,不知怎地,竟直让李朝东喉咙发紧,眼圈渗红,囫囵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困顿……
待到翌日,老鞑爷睡至晌午时分方才起身穿衣。
由于昨夜冒失,虽然李朝东原谅了自己,可老鞑爷还没有表态,菜帮子这心里可就直泛起嘀咕。他生怕老鞑爷因为这事儿,将他这个不肖逆徒逐出师门,再也不传授那七门采捕秘术。菜帮子软磨硬泡苦求李朝东帮他递话,李朝东懒得管他。菜帮子没了辙自拿主意,偷偷跑去地窨子里翻箱倒柜,结果淘换出一根老山参来。他又想到那金蜜亦是大补之料,索性用金蜜熬了一碗黏稠的参蜜汤,打算孝敬老鞑爷——所谓当官不打送礼人,老鞑爷知道他心存孝道,再怎么着也不会怪自己了吧?
老鞑爷看到这碗参蜜汤顿时老泪纵横。菜帮子见老鞑爷如此感动,赶紧审时度势又抡出了一拨儿糖衣炮弹,一边又不着边际地填料胡吣,大背那些扯不着的什么“不忘阶级苦,牢记血泪仇”……之类的语录,抡着抡着自己反被自己的才华感动,眼泪也冒出了一小撮儿。不成想老鞑爷感动是假,心疼那棵老山参才是真,老鞑爷只说了一句话:“犊子啊犊子,你娃他妈的就是丧门星啊!”
在接下来的几天里,李朝东和菜帮子按照老鞑爷的吩咐,分别为两头狗狼剪了耳尖,又去了悬蹄。在逛獾这一门里,剪耳尖谓之“摘星”,去悬蹄谓之“踏月”,一头狗狼如若能为牲丁所用,除去开天眼之外,这“摘星踏月”自也是必不可少的步骤。
狗狼异于寻常狼种,它们的双耳上部发软,抖毛之时耷耷作响,易惊獾遁,故而必须为其“摘星”。又因狗狼后腿比寻常狗类多了两个不着地的脚趾,即悬蹄,为削弱狼性凸显狗性,用这“踏月”之痛来震慑一二,实在是只有牲丁们才会想出的法儿。不过这仅为缘由之一,老鞑爷告诉两人,更实际的,是留着它们那悬蹄也无甚大用,反倒时常在奔跑之时刮碰得血流不止,徒增麻烦。
“摘星踏月”事毕,紧跟着就是请狗狼最重要的一环——开天眼。
菜帮子自告奋勇,非要亲自挂阵,一试这千载难逢的活计。
老鞑爷拿半只眼睛乜斜他,说:“小鬼戴上乌纱帽,还就真成了阎王爷咧?”
老鞑爷此话并非嘲弄菜帮子,实在是菜帮子不知天高地厚。需知这开天眼极难把握,用现在的话讲,这就是一“技术活儿”,非得经过数年的历练方才可以窥知门径,否则天眼开不好,势必就成了瞎眼,导致此前诸翻努力前功尽弃。
为狗狼开天眼要用到一种特别的工具。蒙在狗狼双目上的薄膜韧性十足,非利器不能剖开。但寻常钢铁性硬,虽可破开薄膜却也必伤双目,事倍功半。老鞑爷用的是石砮。传闻石砮为松脂入水年久所结,可谓是汲取了水之精气,倍藏阴柔。东北的先民肃慎人以其为材磨制箭簇,又以楛木为杆用于征伐,名为“楛矢石砮”。这番掌故,李朝东早在北京读艺校的时候就曾有所耳闻。只见老鞑爷以双指夹住石砮,对准薄膜“啪”的一刮,倏然之间血水飞溅,一只眼珠便咕噜噜见了光。狗狼开罢天眼,要待七八日后薄膜干瘪方可遛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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